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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活动] 马尔代夫,连亲吻都没有发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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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4]偶尔看看III

发表于 2016-2-23 23:21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我是阳。就我待在这世上的日子来说,我还是那么的年轻。打出这句话的时候,出现在我眼前的是黑白照片里的夏日,是玛格丽特·杜拉斯美丽阴郁的面孔,是海洋。

在我比现在还要年轻的时候,我跟着父母一起去马尔代夫度假,那个印度洋上的孤独岛国。坐上渡船的时候已过十二点,星光都变得困倦,海浪在粗暴的轰鸣中依旧刷刷有声。在水上飞机上时,我一直头贴着窗玻璃向下眺望。全是蓝,没有呼吸的薄薄的蓝,已近失真,幽幽如绿珐的群岛就在这层天鹅绒上星罗棋布。由于深浅不一,海水的颜色突兀地相接,有如一抹绿粼粼的眼神,渗出乌蓝的泪汁,凝结成比痣还深邃的印记。

但这不是杜拉斯的海。“大海汇集成为无限,远远退去,又急急卷回,如此往复不已”,杜拉斯的海是规律,是纯粹的想法,是她放浪形骸以及被寂寞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最好佐证。

海究竟是什么,象征什么。是生命,往事,还是情欲,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我对海有着难以言喻的迷恋。我只是觉得,海是一个如此清晰的照面,让我看清自己的用力,有想要继续在人世纠缠的无尽渴望。



在Vakarufalhi的第一个早晨,我赤脚走进自助餐厅吃早餐。装潢亮丽的餐厅里有烤肉、意粉、面包、甜品以及样式丰富的中国菜。橘黄的灯光,烹饪的沙沙声以及食物馥郁混杂的味道使我有点晕头转向。八月的马尔代夫时有阴雨,而热带危险却诱人的气息依旧在喷薄。

一名身型不高的侍者。

不知为何,他从餐厅的另一头向我走来——我们刚好站在一条对角线的两端。我直直盯着他走过那一段距离,他穿深蓝的棉衬衫,油棕色的脚在传统的白色长裙里忽隐忽现。当他来到我面前时,我却马上低头。我看了看自己赤裸双足上的像河流一样蜿蜒的沙粒,甚至把自己通身审视了一遍后,才重新抬起头看他。

我又想起杜拉斯——

“她觉得他陌生得像是尚未来到这个世上一般。”

他的头发细密卷曲,比我的还乌黑。他对我展露职业性的微笑,露出雪白牙齿的那种,同时还带着不知所措。也许是因为我一贯不太和善的眼神刺痛了他。

他应该比我年长,却更像一个孩子。我觉得出生在这样的国家,在这样的地方工作,他总会比我单纯。

“Rice.”

他指着长台上的一口银色的上菜盘,对我说道。

他看出来我是中国人。

也许是因为我手上莲花图案的银镯。也许是因为红绳编织的脚链。也许是某些隐秘的特质。

我早餐从不吃这个,但还是道谢并匆匆过去舀了一碗,然后回到座位。隔着玻璃门我继续看着他,他继续对取餐的客人们微笑,打招呼,同他们攀谈。我低头,不住地往嘴里塞冰凉的米饭。

他有一双健康明亮的眼睛——我还在想着刚才的问题,无法停止。跟不同的人对视和相拥多了,无疑会变得伤感。



“她没有任何道理地开始幻想。她幻想他的经历,肉体,他的高谈阔论与哭泣。海就在不远处。海在起伏。每一次靠近,都在剧烈起伏。”

“大海汇集成为无限,远远退去,又急急卷回,如此往复不已。”(图/Garry Lewis)“大海汇集成为无限,远远退去,又急急卷回,如此往复不已。”(图/Garry Lewis)



第二日终于雨停,碧海蓝天,沙滩幼白,云无限迫近地面。我像跳舞一样旋转着走路,肆意大笑,不停拍照,似乎在这最后的天堂能够像幼儿一样快乐。下午放晴后去浮潜,Vakarufalhi的浮潜环境相当不错,珊瑚和鱼都不少。雨后日光清浅却依然瓢泼,浮在水面上往下看,那是美得让我极度惊恐的景象。丛莽般的珊瑚礁紧贴身下,稍有动作就会破坏它们,绚丽的鱼群在四周歌舞、孤芳自赏。顺水向外漂,竟是一个垂直的陡崖,下方深不见底,而我已经来到了边缘之外。我身在三千米深的大洋,又仿佛悬浮于十几万英尺的高空,迷幻的现实和诡谲的错觉奇妙而妥帖地重叠。我所见过的所有的颜色,东方的西方的,在这些鱼身上都无比忠实地呈现出来了。小丑鱼,神仙鱼,蝴蝶鱼,梭子鱼,花青的大石斑,七八十条漆黑的燕尾鱼顺着峭壁疾驰,一排银色的乌贼在水中潋滟地闪烁。一条不知名的细长的鱼,体色是酒醉的迷离的紫红,眼眸处却有一抹堂皇的油绿,仿佛是宫闱里的两盏琉璃转鹭灯。

这些游动的斑斓将我摄住许久,身体在海中央一动不动。美是摧枯拉朽,是闪电和毒药,令人动弹不得、喑哑萎悴。



“她在亲吻海水,她在泪落。这些鱼儿,在黑暗之中,这么妖娆丰盛,却没有往事,没有疼痛,只是寂寞。”



浮潜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事,换洗干净后就冲进餐厅里打算大快朵颐一番。明明已经饥肠辘辘,我却依然拖拖拉拉地挑选菜式。这是第三夜。

那名侍者再次走向我。

他的衬衫换成石榴红,烛光映得他的髋骨油亮得快要窜出火来。我穿了一件水洗棉的旗袍,白雪红梅。素面朝天,却涂了厚重的口红。他说,"You look very beautiful tonight"。

我们开始用笨拙的英文交流。

他告诉我他今年20岁,只来这里工作了三个月。他的名字里有个“r”,而他像学过罗马音一样念作“l”,舌头恰到好处地发颤。这样的发音很健朗,像开了窗后一股脑泄出的阳光。

我也告诉他我的年龄,我穿的是“chipao”。我很想告诉他我叫阳,阳关的阳,山南及水北。但实在没有合适的词担得起这个字里头的韵味。于是我闭口不谈我的称谓。

语言与语言之间有难以逾越的鸿沟。像是一种原罪,深重到无法辩证。尤其是汉语。而因为迪维希语的口音太重,我总是不太听得清他说了些什么。我便不停地低下头微笑。

但他非常温柔,会一遍遍重复。

母亲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,我仓促地跑开了。

他笑起来时能让人忽略他有些不好看的外貌。鼻子上有颗肉痣,像弗里达·卡罗。

虽然这笑容和我见过的大多数的都一样平淡,可以忽略。但在这陌生的、美丽得危险的地方,我却觉得,他笑,就是好的。让我暂时觉得安全,在这样一段不稳的相处中。



“她一直没说,进入她的生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。她是倔强而不愿言语的。”

在这陌生的、美丽得危险的地方,我却觉得,他笑,就是好的。(图/《情人》剧照)在这陌生的、美丽得危险的地方,我却觉得,他笑,就是好的。(图/《情人》剧照)



后来每次去餐厅吃饭都可以见到他。彼此招手,说“hello”。

他总是跟我说话,说得非常多。他跟我讲述他的家庭——母亲和四个兄弟姐妹,生活在马累的集市中,如童话故事般的善良和热情。他喜欢听的歌,在billboard的最新几期上都可以找到。他同我认识的所有普通的男生一样,兴致勃勃地打球、照相、与人交往。他除了不停地讲述,就是不停地问我,似乎迫切地想要得到我的回应或是我的故事。但我只能笑着应付,然后沉默,转身面向大海,尽管从未退去。

一天下午,我端着相机行经一片枝叶茂密的藤架,他正好从厨房里出来。他指给我藤蔓上垂下的陌生果实,说餐厅有供应,让我去尝尝。后来我知道那就是百香果。

百香果。有着细微却摄人心魄的独特的芬芳。味道是烈酒般的酸甜。一勺下肚,海浪、热量、鱼群、花树——生命一切丰沛的本质都在一瞬间被携沙带水地接纳。而我应是具有对这种果实深度中毒的体质,开始疯狂地迷恋它,迷恋我的胃被它摩挲的感觉。每一餐我可以少吃别的,但一定要狼吞虎咽地吃下四五个百香果。

某天他给我送来了一扎冰冻的百香果果汁。

看着那样一个大玻璃杯里金黄剔透的没有香气的液体,我因陌生而没了胃口。我怀念那青涩的粘着土屑的果皮、巢穴和子宫般的内在,果籽像胎儿一样浸泡着。以及那天明晃晃的太阳下,他微微眯起眼伸出手臂的方式,汗水缓缓流进袖口内,手上的肌肉凹陷纵横如沟壑。

我是如此的匮乏。就像我的胃。很快饱食,也很快就会饥饿,会胡乱地抓住一些过于明亮、过于斑斓或离经叛道的什么来填充无底洞,这既定的错误。我逃避迷幻,却更担心失真的失去。尽管它的存在让我惶恐不安,我还是需要破门而入的梦境,而不是一种配制好的现实。

远方有许多海豚跃出水面。人们欢呼着拍照。我撇了刀叉,走出餐厅。内心混杂的全是浪潮阵阵空洞的回响。大海只是大海,一半虚空,一半海水。



“有时她转过脸去,抵挡着某种外来的威胁,动物的叫喊、刮向房门的风、还有他那矫饰的嘴和温柔的目光。”



岛上的最后一晚,我目的不明地从房间里偷偷溜出来。我看见他在清扫通往大堂和餐厅之间长廊上的沙子。很快他也看见了我,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。

他不知道该怎样呼唤我。

海浪在这空隙发出可怖的巨响。我突然觉得很惊慌,忘记了这几天以来的失落,胡乱地抱起裙子,飞奔向他。

"Where’s your coat?"

我才意识到今晚的海风有些刺骨。他用手罩住我裸露的肩头,反复用力揉搓。

他在怜惜我。

这个在茫茫大海中出生的一无所有的异国侍应生。

他平凡开朗,没有任何缺陷。就像昼日下马尔代夫的海,人们所向往的神仙眷侣之境。

可是为什么这一次,不知时刻的夜里,他却恍如我身后重重喘息着的暗夜与浪潮,没有名字和界线。

他略带薄茧的湿热的手是颤抖着的。一只熨斗,开垦荒原般抚摸我的瘦肩,碾压过每一根翕张的静脉,抵达我的蝴蝶骨和腋下。没有然后。

也许只是一会儿。也许是良久。

我费力地搅动裤袋,找出折得齐整的两美元和一只皱巴巴的千纸鹤,塞进他的手里。他想拒绝,我一直坚持着,说“Please, please”,然后落荒而逃。



“那天早晨,她在他走向因酷暑而阒无一人的海滩时,写下了这个词。”



离岛那日,我静静地坐在餐厅里,反复翻看他刚刚送来压在我杯子下的纸条。蓝色圆珠笔笔迹相当潦草,看得出写得很匆忙。

我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撕碎纸条扔进垃圾桶的冲动。

这个男人,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我,他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。他是这样对我着迷。

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。可是他却告诉我,他的爱。

收拾好行李后,我去见他最后一面。

他要求拥抱,我答应。当手触及他汗湿的脊背时,我开始哭泣。那种毫无声息、却使身体剧烈痉挛的哭泣。他毫无知觉。然后我走出餐厅,拍下落在走廊上的烈酒般的日光,重重叠叠的枝桠把它们分割成无法修复的破镜。

他在我身后叫了一声。只有一个音节的呐喊。我没有听清。

从头至尾,大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我不喜欢这个拥抱。这种轻飘飘的、无法证明其存在的拥抱,它毁了这本来就不长的相对。注定我对他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沮丧。就像很多时候望着马尔代夫碧蓝的海面,总觉得心里缺失了一种力量。似乎只有它内在万紫千红如神魔混杂的珊瑚和鱼群、高深莫测的海沟和黑夜中不清醒的魅影,才饱含那种力量。



“也只有那晚的触碰让她恒常作痛。他真正用肉体执行的隐秘的爱抚,究其根本地印证了一种摧枯拉朽的愚蠢的吸引,以及一个应该却没有发生的吻。”  



我是阳。就我待在这世上的日子来说,我还是那么的年轻。但我的翠绿,因为一些事情,开始变成一条洗旧的牛仔裤。

我经历的第一场邂逅,它恰好就发生在大海边上,在我的意识国度里是一场潮涨潮退的永动,令我哀伤至今。

点评

注意:转发帖子要调整好行距和首行缩进!  发表于 2016-2-24 06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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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LV.Master]伴坛终老IIII

发表于 2016-2-24 08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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